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20年回顾

2018-11-15 文章来源:

  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20年回顾 

  刘卓军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的名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肯定被天下的很多人知晓。人世间的事物分分合合都有一定的必然性,分有分的道理、合有合的缘由,大事如此,小事亦然。1998年,中国当代最有影响力的数学研究机构与平台,在经历了二十七年的开拓进取、潜心探索和十九年一分为三的各自发展之后,走入了四方合一的新阶段,重新组建成了一个新的研究平台 -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以下简称数学院)。一晃,数学院从成立到现在已经走过二十年的历程,我作为数学院的一位创院副院长,和很多亲历者一样也有许多感想和体会。 

  首先,我要由衷祝愿数学院能长久地稳步发展,做出更多扎实且有长远影响力的学术贡献,真正能够成长为世界级的数学科学研究中心。希望数学院的员工,特别是后来入职及未来将要入职的新人能够创造更大的辉煌,这是数学院蓬勃绵延发展的真正希望所在。我还愿意借此机会,向数学院创院院长杨乐研究员、数学院创院常务副院长章祥荪研究员、数学院创院副院长袁亚湘研究员和数学院的首任党委书记李福安研究员致以崇高的敬意,是他们掌舵和设计了数学院的初期运作,也是他们对我的工作给予了理解、指点和支持。 

  希尔伯特曾说,“数学是一个有机体,她的生命力的一个必要条件是所有各部分的不可分离的结合。”数学的发展既要创新也要传承,有时温故可知新,推陈能出新,所以传承的力量是必须重视的。 

  新中国的数学事业从平台建设和传承发展上看,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开始的时间节点依次是1952年的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的建立,1979年的在原数学所基础上一分为数学研究所、应用数学研究所和系统科学研究所的成长与扩展和1998年的四方整合一统的发展。第一阶段是打基础的阶段,第二阶段是再生和多元发展的阶段,第三阶段是重新布局、优化资源和更加国际化的阶段。 

  中科院是我很早就向往的地方,很幸运1986年我来到了这里,进入系统科学研究所攻读博士学位,1988年毕业后留所工作,1995年初担任了系统所的副所长。那个时候中科院的各个研究机构就都在思考如何整合资源适应新的形势更好发展自己的问题了。系统所也不例外,我们通过分别召集所内十几个研究室开座谈会的方式,和每一位研究员及副研究员进行了交流沟通,讨论系统所未来的发展方式,以此为基础在1996年初我们实现了系统所研究领域和方向的调整布局,包括学术研究单元的必要整合。目的就是希望系统所的研究实力进一步提升,影响能力进一步扩大。经过重新布局的系统所,发展的状态有了明显变化。 

  1998年初,传来中科院有意将几个和数学研究相关的研究所整合在一起的打算,很快院里有了具体的部署,决定成立由中科院研究生院颜基义教授带队的调研小组,了解一下几个相关研究所的反应和态度。每个所被要求派一位年纪轻一些的研究骨干参加这个调研组,我也是调研组的成员。大凡机构的变化都会面临非常多的问题,我刚刚参与和经历了系统所的整合过程,对此更是深有感触。系统所规模不大,但能人多,研究方向也多,出于担忧能否在调研过程中更妥当到位地表达和传递系统所各个方面的诉求和意见之考虑,我向陈翰馥所长和邓述慧常务副所长提出更换一下系统所参加这个调研组成员的建议。我想他们一定也有和我同样的顾虑,欣然同意了我的建议,其结果是系统所推荐郭雷研究员参加了调研组。 

  利益相关人对可能的变动表示极大的关切是完全正常的也是需要得到理解和尊重的。从调研组到筹备组到研究院挂牌成立,前后经历了89个月的时间,每个深涉其中的人都会有自己的记忆和印象。筹建过程中,有不同看法和意见是必然的,“交锋激烈时还出现了“小字报”,引起社会关注。杨乐同志有声望、有影响力被科学院选定为筹备组的组长,为此,在数学院正式挂牌前的一段时间,媒体还炒作了一番,“60岁的杨乐再上岗” 因为他不再担任数学所所长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实属“再度出山”,而当年他其实是59周岁。这样一来,杨乐同志承受的压力最大。可以这样讲,数学院的成立,杨乐同志的付出最大,贡献也最大。 

  整合以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当时谁也不能完全说清楚。所以顾虑多,议论多是很普遍的现象。有的科研人员说,要整合就要合并同类项,也有的科研人员说,合并同类项是有前提的,要先去括号。反映出了涉及数学家的机构合并,使用的“议论”言语都和别的机构大不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合并方式,合并后应尽可能保持多一点的人员规模是绝大多数人的希望,因为这能最大程度地减缓矛盾。一次在当时还叫五所大楼的思源楼8层或是9层开会,传达了科学院的意图,其中有把新平台人员规模定为250人的考虑。我当时也参与了议论:250不好听,至少260280什么的要好些。会议室里发出了会意的笑声。不知道这个调侃式的建议是否起了关键作用,但后来定下来的人员规模的确比250人的数目多。 

  我是从199891日开始参与数学院筹备组工作的,当时筹备组组长杨乐同志在境外访问,筹备组的工作由常务副组长章祥荪同志主持。有许多事要做,包括现有研究人员以什么比例、各自以什么身份进入新的平台(称为基地),这是重头戏;管理岗位怎么设置、人员怎样选定、如何进行转岗分流;与原五所(数学所、应用所、系统所、政策所、理论物理所)公共事业部如何交割以及新的平台成立后研究与办公环境如何改善等问题,都摆在了桌面上。中科院的政治决断是坚决的,在这种强大力量的推动下,在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19981228日,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终于在北京正式挂牌成立了。它的组成单位包括原中国科学院的数学研究所、应用数学研究所、系统科学研究所和计算数学与科学工程计算研究所。 

  举行数学院成立挂牌仪式绝不是数学院建院的结束,而恰恰是一个事业的开始。思想的交融、认识的统一、矛盾的化解、干劲的鼓舞、环境的改造等等,仍有相当大量的工作需要去做,去做好。目标是明确的、宏大的,工作却都是具体的。 

  记得研究院成立不久,我提出建议并陪同杨乐院长去看望了系统所的吴文俊研究员和许国志研究员,与他们就数学院的发展作交流并征询意见。吴先生和许先生无论人品还是学问,都是极有感召力的人物,对他们的尊重就是对研究院未来和谐发展稳定前行的尊重。主持日常工作的章祥荪常务副院长更是为研究院初期的平稳发展付出了巨大努力,例如,在化解一些仅因年龄而未进入基地的研究员所产生的抵触情绪时,他提出了实施访问教授安排的过渡性措施,在改善办公条件的问题上,他明确提出应做到基地研究员和基地副研究员一人一间办公室的要求。在建院初期的磨合过程中,少不了我们还要与管理岗位的工作人员作交流和沟通。有一次,我和管理骨干们谈到了对《论语》中“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的体会,目的无外乎是让工作团队树立起大局观,站在推进和服务于提升科研能力大追求的角度来看待个人的得失问题。 

  我还在研究院成立运作的初期深度参与了办公大楼改建及与原五所公共事务部切割并组建基础科学园区物业中心的工作。其中,数学院院长助理胡建同志,研究院物业中心主任张洪云同志成为我推进工作的得力助手。我由衷地感谢他们。 

  上述工作,涉及面广、牵扯的因素多、推进落实的时间窗口短,可谓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与之打交道的单位,除了数学院内的4个所外,还有理论物理所、科技政策所、李政道高科技中心、工程热物理所和物理所。就装修改造来说,要决定设计和施工方案、要选定各类设备,如空调和电梯等;要选择施工队伍和工程监理机构;要经常请求中科院有关管理部门的指导和帮助、跑北京市有关部门完成必要文件的审批;要找周转房搬家还要购置家具、重新分配办公空间并搬回,其中还包括向中科院天文台求助提供放置物品的周转空间等。五所大楼装修改造工程从施工队正式入场到研究人员搬回改造后的大楼,前后只用了不到10个月的时间。称得上是高效率的工程。数学院从上到下,很多同志都在具体的工作中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例如杨乐院长亲自跑电梯企业,凭着他与日本天皇的一张合影照片硬是把购置的电梯价格压到了最低。工作中我觉得做得突出的,都及时给予了肯定和表扬,不过也确有一些同事因故挨了“责骂”、受了委屈,我诚心向这些同事致歉。真心向所有一起工作过的同志们致谢! 

  大楼重要,大师更重要。改造大楼、改善环境是辅助性的工作,做好学科建设、产出有显示度的重要成果,培养出有影响力的科学家是本质追求,这是需要练好内功的。对此,路甬祥院长给予了特别的关注。1999年初,在数学院成立不久,路院长就来数学院调研和指导,与研究人员座谈交流。那次座谈会,我恰好坐在路院长旁边,每当有不认识的研究人员发言时,路院长就问我发言的是谁,我就一一介绍。座谈会上有建言的也有讲不同观点的。数学所的一位研究员讲,成立数学院的事及其过程中的一些做法,我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什么了,倒是希望80岁以后,当我们在公园里散步能偶遇时再做谈论。如今,20年过去了,我不知道那些现在已80多岁的老同志是否有过公园偶遇的机会。不过我想,当时在座谈会上,尽管有不同的表述方式,但大家的心情都是由衷地希望中国数学事业能发展的更好、更平稳,能多产出世界水平的成果。顾全大局,心想大业,真的是数学院年长的研究人员的一种美德,他们为中国的数学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历史应当铭记他们的通情达理。 

  事实上,数学院的整合与“改革”绝不是科学院内部的事,它产生的社会影响也是巨大的。仍是1999年,我去日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活动,回国途中经停上海,华东师大的几个老教授安排和我聊一聊。其实,我跟他们并不熟悉,安排这个交流应该和我来自数学院有关。我们谈到了学科发展的前景,科研人员待遇的提升等等事宜。我觉得可以说的,就都坦诚介绍了。大家谈的也都很客观,都觉得科研机制是该改改、科研环境是该变变。印象中,老教授们还特别讲到,希望你们数学院的待遇能有大的提高,先走一步,我们高校也好跟上。 

  数学平台的改革也好整合也罢,根本的目的是在未来能发展更好的数学。不由得需要引述大数学家庞加莱(Henri Poincare, 1854.4.29 – 1912.7.17)的一句话,他说,“如果我们要想预见数学的未来,适当的途径是研究这门学科的历史和现状”。同样的,如果我们想要试着找出能够打造出适合发展数学的好的做法,我们也需要考察过去的做法和现在的做法,包括我们自己的也不排斥来自别人的。数学院的建立及其20年来的运行,包括其中的一些做法应当对我国今后数学事业的发展产生不应忽略的借鉴作用。就这个意义来说,组建数学院这个事件,应能称为是中国现代数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和环节。 

  什么样的环境算是理想的?无外乎要保证科研人员的时间、时间,还是时间。要坚持学术民主,要避免出现权力和权威的过分主导,要避免资源分配呈现基尼系数过大的状态。这些感觉是合理的,也是符合逻辑的。而符合逻辑将是人类文明的根本追求! 

  亥维赛(Oliver Heaviside, 1850.5.18 – 1925.2.3)是一位自学成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和电器工程师,他说过一句非常值得人们去品味的话:“逻辑可以等待,因为它是永恒的”。让我们共勉之,并一起展望着数学院发展的下一个20年!